男女七日變

　
站在教室門口的我臉定是紅得不能再紅了，怎麼也沒想過，這樣的事，竟會降臨在我的頭上。雖然本該有些心理準備的，但在一連串巧合與意外下，災難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到來了。一點防備也沒有的我還在夢境般恍惚恍惚著，但即將來臨的打屁股卻是逃也逃不了的現實。屁股的痛將會告訴我：這並非一場夢。


一切要從我們學校的一個特殊的制度開始說起。我高一剛入學的時候，新上任的輔導主任很年輕、有想法，配合著近年來兩性平等的潮流，推行起一個名喚「男女七日變」的活動。學生們聽了無不嘩然，這豈非抄襲日劇「父女七日變」的名字，是要搞什麼名堂？

不明究理地，每個學生都拿到了一張問卷，上面寫到：「你覺得，有哪些事情、哪些經歷、哪些感受，是男生難以體驗，或女生無法體會的嗎？兩性平等，需要從互相的瞭解與體諒開始做起。為此，輔導室將在期中考後的那一週，舉辦男女七日變的活動。請同學們將你們心中最希望異性能夠去體驗感受一下的事情寫下來。輔導室將彙整所有同學的意見，評估其可行性與適當性後，實施兩方票選第一名的項目，讓男同學與女同學們，增進彼此的瞭解、寬容、與和諧。」

由於是第一次實施，大家鬧哄哄地亂成一團，不知道會辦成什麼樣子。多數人都覺得好像蠻好玩的，一時間要寫什麼成了同學間討論的熱門話題。少數膽子大的還會故意填些胡鬧的意見上去，反正輔導室宣稱是匿名投票，也不致追到自己身上吧！何況，萬一還真的實現了，倒楣的也只是異性，對他們自己也沒有影響。

期中考後，大家興奮的不是考完要去哪玩，反倒是投票結果的發表了。女生的第一名是希望男生體驗穿裙子的感覺，這結果似乎並不意外，畢竟男生根本無法親身體會穿裙子的不方便，惡劣的還喜歡掀女同學的裙子取樂，這回也算是罪有應得了。男生的第一名倒是有些另我傻眼，希望女生擔任倒垃圾的工作？這啥鬼結果，雖然確實在整潔工作的分配上，女生怕髒或討厭提大包大包的垃圾之故，通常這職位都丟給男生包了。但難不成就以為女生做不了這種事嗎？真是太可笑了，一幫沒有創意的傢伙。縱使是體力活，以女生這麼愛攜朋引伴的天性，多找點朋友一起做做也就行了。比起要穿裙子的男生，我們女生可真是樂得輕鬆。


有不少人不相信這個政策可以執行到什麼地步，但那些人真是小覷了這輔導主任的能力。他不僅獲得校方全力的支持，甚至向教育部提出此企劃的申請，得到教育部補助的經費，使我們學校成了重點實驗中學。結果發表那天，除了不用參加活動的高三外，一箱箱為全校男生量身訂做好的全套女生制服就送到教室裡來了。而且全部免費，真不知砸了多少錢，七天後根本只能給男生留作紀念！男生本來還不信真要他們全天都穿裙子，還拿著這些制服笑鬧玩樂呢。結果就傳來輔導主任廣播，高一高二男同學明日起著全套女生制服上下學，除體育課外不得更換，違者以服裝儀容不整，按校規論處。所有男生聽到，整個臉都綠了。

這個活動之所以能展現強制力，最大的原因或許就是我們學校的校規。校規裡管得不算特別多也不算特別嚴，但唯有一點是令男女都害怕的，即是違反校規者，男生打屁股，女生打手心。採取十分嚴厲的罰則。雖然校方規定不多，但挨打可不是說著玩的。高一新生的我們更是戰戰兢兢。即便沒什麼人觸犯校規，但大考小考的成績，就足以讓我們知道板子的滋味。更不用說那些犯了校規的，得到訓導處去挨上一頓藤條。

但我們女生可開心極了！別看某些高大壯碩的男生，平日威風八面似的，不過穿上個裙子，就畏首畏尾地跟什麼一樣，簡直比女生還娘。他們現在可不敢輕易招惹我們女生了，要不然，萬一我們把他們到校門口附近才偷換衣服的事報告上去，他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。規定可是說上下學期間也要穿著整齊的校服的，但可沒有一個男生願意穿著女生制服在大街上走。活動期間，若有男生挨打，那就更精彩了。他們可沒想過自己會穿著裙子在眾目睽睽下被打屁股，若被心儀的女孩子看見，那多糗啊。女生們多數倒很享受男生們的滑稽演出，有些特別高的男生，裙子顯得特別短，稍微彎下身子翹起屁股來，四角內褲就從裙擺下露了出來，連要打人的老師都忍不住在偷笑。


下學期時，因活動舉辦相當成功（大概裙子對男生的震撼太大了吧），學校決定繼續舉辦，並成為本校的特色活動。高一到高二總共必須參加四次，每次會依據投票的結果規劃不同的活動。女生們上次嚐了甜頭，這次一面有些期待，又有點怕男生報復。結果出來卻大大鬆了口氣，男生的活動是要體驗孕婦的辛苦，女生的活動卻只是要負責打掃男生廁所。看著男生唉聲嘆氣地綁起在肚子上纏上重物的束腰時，不禁覺得好笑，又不是小學生了，還怕踏入男生廁所嗎？雖然真的是髒臭了些。

偶然向男同學一問之下，才發現，原來並不是他們沒有創意，而是他們太愛亂搞了，淨填些不可能實行的內容。什麼女生穿泳褲上游泳課啦，這種根本不屬於男性的不便，而純粹為了滿足私慾的提案，甚至許多更下流的就不說了。還有人寫希望舉辦全校倒追大會，改由女生向男生告白，這輔導室再厲害也推行不了吧！還有希望女生實行兵役訓練、剃小平頭等等，只能說太過異想天開，反而讓我們只需要倒倒垃圾、掃掃廁所便得了。其實女生們也有很多人希望男生體驗一下經痛的感覺，這大概才是真的眾望所歸的提案，只是恐怕也沒有實行的可能就是了。


這學期升上高二，女生們也想不到啥特別的來惡整男生，最後結果是男生得體驗女生為了減肥控制食量的痛苦。於是營養午餐的飯只給半碗，菜量也減少了。另外，也禁止到合作社買零食點心吃，試試女生忍著不能吃甜點的感受。但老實說這也沒啥，男生根本不在意這些。肚子餓了想偷渡食物的方法還不多的是，大不了回家晚餐再大快朵頤。反正也才七天。

本來以為男生也玩不出啥新把戲，但結果一出，換女生們傻眼了。不知是誰想出的主意，建議把校規罰則的「男生打屁股，女生打手心」，改成「男女生都打屁股」。讓女生也嚐嚐被打屁股的滋味。


是的，說了這麼多前因，而後果便是紅著臉站在教室門口緊張得發抖的我。本來女生們倒也不真那麼緊張，雖然被打屁股對大多數人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，但想想也不過七天時間而已，小心一點就過去了。何況裙子底下再加件安全褲，打起來搞不好直接打在手心肉上還痛得多。只是那羞恥感強烈多了，所以也不會有人輕易去嘗試。

高一的學妹們恐怕一開始不知道這項活動會多麼徹底地被執行，才第一天就在走廊上、辦公室裡、訓導處外，看見不少屈身受罰的學妹身影。雖是十月天了，可全球暖化讓天氣仍熱得很，很多不信邪的學妹根本不想穿熱褲折磨自己。直到要被打屁股了，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折磨。裙子短些的，雖然小心地彎著腰不讓底褲露出來，可是偶爾藤條板子一揮，就打得裙擺飛了起來，無意間就這麼春光外洩了。

早已是高二的我本來已將裙子改成可愛的迷你短裙，雖然違反校規，但只要平時小心別被抓到，在服裝儀容檢查的日子換穿沒有改過的裙子即可。縱使不幸被抓，都被打了一年手心，倒也見怪不怪，沒在怕的。可是要是打的是屁股的話，那可就不一樣了。至少，我可不會想穿著這麼短的裙子挨打。

前三天我都維持著我的過膝裙乖乖女的形象，怎知道第四天，也就是今天早上，起得晚了，匆匆忙忙要出門，才發現找不著那件裙子。問了媽媽，才知道她看我連穿那麼多天，竟給拿去洗了。她說：反正妳不是還有其他件嗎？我懶得跟她解釋，但也無可奈何，剩下的全是超短迷你裙，只好硬著頭皮穿了，也不致於就這麼衰吧？因為快要遲到了，也來不及考慮要不要穿件安全褲。平日穿這種裙子根本不會去穿安全褲的，感覺多醜啊。後來想想才覺得平時又看不到卻感覺醜真是種奇怪的心理，但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。我就像是臨時要披甲上陣的花木蘭女將軍，到頭來只批了件絲綢衣裳。薄薄的小內褲很可愛也很性感，但它綴上的蕾絲邊可幫不了我的屁股什麼忙，至少在抵禦外侮這個份上。


縱使我全速地快走到校，卻仍是遲到了，顧慮著短裙會飛起來，連跑都沒辦法跑。要是能放下一切不顧形象的奔跑，也許就事不至此了。我在校門口被攔下來訓了話，登記了班級跟姓名後，被囑咐下課時間聽到廣播後，立即到訓導處受罰。

我的天啊，難道我就要被打屁股了嗎？而且還是藤條！我只被藤條打過一次手心，痛得簡直不是板子可以比。板子是很重很麻，也真的很痛，但都沒有藤條那種被狠咬一口直達肉裡的感覺，加上訓導主任兇猛的揮鞭方式，讓人被打了一下後手就開始發抖，舉不起來。走往教室的途中，我想著這些，不由得擔心害怕著，提心吊膽七上八下地緊張起來。從來就沒有這麼忐忑不安的等待受罰經驗，而且除了遲到外，我還得因服裝儀容不整被加罰，真是禍不單行。不行，我這時才想到，待會可得跟朋友借安全褲來頂著穿。


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，當我抵達教室門口時，變故又發生了。物理老師對我說：「妳來的正好，我們正在發考卷呢。妳只考了四十三分，班上就妳一個不及格，書包放著就到教室前面來。」什麼？這怎麼回事？期中考不是才剛考完嗎？哪這麼快考卷就改好了？本來就已經因為受罰的恐懼而恍恍惚惚的我，這時更被一連串的問號給弄傻了。看到班上男同學臉上期待的表情與看好戲的笑容，我不禁想到，我竟是我們班第一個在班上被打屁股的女生。多羞人哪！更何況、何況我還穿著放再低也頂多到膝上十來公分的短裙，裙子裡面只有薄薄一件女性內褲……


教室門口到我的座位，明明只有幾步路，此時卻顯得如此沉重而遙遠。我的臉感覺要燒起來似的，但我更擔心的是，待會要燒起來的還有我的屁股。坐我隔壁的女同學偷偷告訴我，說老師說學校為了配合這次的活動，特別要老師趕緊改完，早點進行「秋後算帳」。我心想不會吧，就這麼衰，正好頭個就是我最不拿手的物理！她看來很擔心我的樣子，我心裡卻只想跟她借安全褲來穿。但再怎麼樣，她也不可能在上課時間，全班同學的眼皮底下，脫下熱褲讓我穿上吧。整間教室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，我更懷疑有許多是集中在我的屁股上。被視線催逼著，我只好走向講台，像個從容就義的勇士，但內心早已混亂到不行了。

我小心翼翼地扶著黑板屈身趴著，屁股只微微翹起，怕讓內褲露了出來。老師看了似乎微微地不滿，但也沒說什麼，大概是看出我的裙子太短了吧，一個男老師也不好意思糾正我的姿勢，好像故意要讓我走光似的。


他一面將板子擱在我的屁股上，來回摩蹭著裙子，一面說道：「輔導主任特別囑咐，說打女生屁股時，務必不可放水。老師在打手心跟屁股時，其實是兩種力道的。手心容易痛，也不能打太大力，怕會受傷。屁股就不同了……」啪！突然他往我的屁股上打了一下，像在為他的話下註解。我卻被這小人的偷襲給搞得苦不堪言。「……屁股肉多耐打，面積大又不容易痛，因此可以使出最大的力量懲罰……」啪！又是一下，真的是在示範最大力量，痛得我眼淚馬上飆了出來，咬著牙忍住不叫，鼻頭卻酸得難受。「……因此打女生屁股時，可不會像打手心時那樣放輕力道……」啪！嗚嗚，又是重重的一記，令人呻吟的疼。「……同學們可以將我們學過的力學理論應用在這邊……」啪！啪！「……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，因此老師打妳的話……」啪！「……代表老師也會受到相等的反作用力……」啪！「……你們屁股痛，老師心裡痛，是一樣的難受。」說完又啪啪啪地連打三板，我內心狂飆髒話，好想叫他閉嘴，竟然一面打人家屁股一面講著這種自以為是的歪理，最好是你的心會像我的屁股一樣痛啦！板子大面積的拍打讓我的屁股是整片整片的灼痛，以往打手心至少痛得只有一隻手，打屁股卻是一大片麻木刺痛的感覺波濤洶湧排山倒海而來。真的！非得用這麼壯闊的形容才足以描述一板又一板打在屁股上的感覺，疼痛不斷累積，像巨浪一波接著一波。我終於忍不住哭叫了出來，扭著屁股左閃又躲的，卻仍躲不過掌握物理學精要的老師犀利的板子。一面抽泣卻聽到下面的男生偷偷說到，欸，你有看到嗎？是白色的耶。另一個人還說：真的嗎？待會來看看有沒有蕾絲好了。兩個人嗤嗤地賊笑，我卻氣得更悲憤了。但反而更是不敢躲了，屁股一扭動，怕裙擺又遮不住了。打手心時還能在間隔裡搓搓手，但要我在眾目睽睽下邊求饒邊揉屁股，我可做不到。


好不容易一共十七下打完，回到位子上，剛要坐下，屁股馬上痛得差點讓我跳起來。打手心後頂多不要用那隻手拿東西也就罷了，打屁股後就連坐下聽課都成了種懲罰。我疼得坐立難安，一直偷偷用手揉屁股。老師倒是愈講愈起勁，還特別幫我們講了堂「屁股各處曲線與其受力關係」的課，我可不想聽哪！這不會考吧！

他講得高興，宣佈中間不下課了，第二節再提前十分鐘下課。但鐘響不久過後，我卻聽到那死亡訊息般的廣播。「訓導處報告，訓導處報告，下面念到的同學，請馬上到訓導處來……」縱使我不想聽，卻仍然聽到了我的名字。老師想必是知道我為什麼會被叫去，我看全班同學都心照不宣了，天啊，這樣大家不都知道，我剛被板子打了一頓，現在還得去受藤條的洗禮。更何況，老師還在台上那麼興奮地講著課，也不可能偷偷跟誰借安全褲了……只好硬著頭皮走出教室。


途中我去廁所內偷偷撩起裙子看了看屁股的狀況，一看不得了，比我想像得還紅還腫。雖然這樣看看不完全，但可以看出兩瓣屁股都被充份地打成鮮紅色，腫得讓內褲有種彷彿變得更緊的感覺。我好想就這麼脫下內褲，但誰叫這裡是男女合校，而且待會兒還得挨打呢。面對藤條，縱使多一層薄薄的布也好啊。

在走廊跟廁所我看見許多「同是天涯淪落人」。眼睛哭得紅腫，鼻頭還吸著鼻涕，顯然剛哭過，頭髮通常也亂糟糟的，一看就知道剛被打了頓屁股。女孩們一開始顯然都很矜持，愈少人知道她們挨打愈好，挨打完都儘量笑笑得沒事樣，讓人看也看不出來。大概是開始發考卷的緣故，挨打的人瞬間暴增。廁所內傳來哭泣聲，想必是剛被打過後跑來這裡偷哭吧，所幸馬桶座是中空的樣式，坐起來倒是舒服些。也有些人協同朋友兩個人進同一間廁所，不知是幫忙查看屁股上的傷勢還是幫忙擦藥的。走廊上也愈來愈多揉著屁股或拭著眼淚的女學生了。

或許人的忍耐超過某個界線，便真的不會再顧忌這些無謂的形象了吧。這我可是切身體會，因為屁股真的太痛了！何況那種痛哭過後的痕跡，一看到別人的樣子，就同照了鏡子一般，知道是想藏也藏不住的。出了廁所後我便想開了，一路上毫無顧忌地猛揉屁股。反正都被打了，而且待會還得被打的呢，還是讓自己屁股好過些重要。想到藤條將打在我那兩顆已經紅腫不堪的臀丘上，就感到一陣令人冷顫的痛苦。

而且我彷彿突然想起了些什麼，啊，是了，隔壁同學對我說過的，要老師提早改完，趁這七天來「秋後算帳」。我的心整個涼了，今天的課表就算不用特別去查，也已在我心頭浮了上來。物理完是英文，英文完是數學，數學完是化學……是哪個白痴把課表排成這樣！為什麼我比較拿手的國文跟社會科，還有能緩衝一下的藝能科，都沒有排在今天呢？這豈不代表著我在訓導處挨過藤條後，想必又多了好幾道更明顯的腫痕後，還得擔心著不知會不會再受好幾輪的狠打。英文老師是女的也就罷了，數學老師跟化學老師可都是「殺手級」的男老師啊……


屁股永遠也沒有閒著的時候，還得擔心會不會馬上接著又是下一頓打。整天坐著聽課就成了全天的懲罰。如果輔導主任的用意就是要男女互相體會異性的苦楚的話，我可是真真切切地充分感受到了。連那些平日愛玩又散漫的男生們，現在都讓我由衷升起一股莫名的佩服感。打屁股的威力實在太懾人了，還剩下四天，真真是為期一個禮拜的「震撼教育」。屁股啊屁股，為什麼你要這麼耐打，又讓人這麼痛呢？

此刻的我只能絕望地走向訓導處，心中滿滿的悲愴。考慮到眼前的情況，還是早點去借件安全褲來穿吧。只是英文、數學、化學……在這三大科目的圍攻下，人人恐怕都成了一腳踏進江中的泥菩薩，又有誰有那個自信去普渡眾生呢？每個人在目睹了打屁股的實況後，恐怕都在心底植下了恐懼，深怕下個挨打的就是自己！

在這個人人自危的一天，我的衰運恐怕還沒這麼快就能了結，到底有沒有誰，能夠借我條褲子穿？